永發士多

【皇叔/叔柳】君怀袖

之前参的大风的生贺本,今天解禁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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玳王景启檀三十岁时死于一场风寒。

  

景卫邑收到京城的信时已是那一年的深冬,窗外寒风席卷过屋檐和枯树,他手里的信纸也跟着抖动。景卫邑望着窗外,隐隐想起最后一次见启檀还是在玳王府,那时去京城没见着启赭最后一面,没想到六年后,那竟也成了另一次诀别。

他叹一口气,唤了个小丫鬟取笔墨过来想要给柳桐倚写信。丫鬟早明白他的习惯,把纸笔都一丝不苟搁好了,开始细细地研墨。他几乎每日都要给然思写一封信,大多都是日常琐事,即便有时生活平淡到无话可讲,他也要近乎无理取闹地写上那么几行,工工整整,连纸都不肯有折痕,彷如落笔的都是些极珍贵的念想。

窗外有树枝被雪压落,景卫邑立刻抬起头朝门廊深深望了一眼,可庭院里静的只听得到风声,他便慢慢扭回头来,看着崭新的信纸,一时竟不知从哪里落笔。

他想说玳王走的竟这么早,又想从当初那个脸颊还依稀见得出丰润的启檀讲起,说说他都顺走自己府里哪些宝贝。可要提笔时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漂泊多年,甚至记不得那些花纹繁复的器件都叫什么名字,说不清最后的景启檀是不是早不再是个毛毛躁躁的少年。 他就这么艰难地追忆着年轻时的岁月,直至在桌前坐到日光昏暗也没能动笔,最后只好叹一口气,把纸笔又规规整整放在了一旁。一侧身,正瞥见墙角的信纸堆,一时有些晃神——他这才发觉,经年累月积攒起来,他给柳桐倚写过的信竟堆了快有一人高。
    

这已是柳桐倚失去行踪的第三年。

    
    

  
老实说,景卫邑并不能记清柳桐倚走那天是怎样的景象,回想起来,那大概是个过于寻常的清晨。景卫邑只记得他在然思上马前扯过他的衣袖亲了他的嘴角,其他的琐碎日常实在难以追溯,尽管在柳桐倚离开之后他总会觉得时间漫长到逼近无限,但平常日子总是难以留下什么可以握紧的瞬间,景卫邑无可奈何——事实上,自从他接受了然思的消失,他常常会感觉到无可奈何,好像他前半生所有不肯细想的人间悲哀法则趁火打劫般淤堵住思绪。比如过去他躲得离朝廷太远,好像战争与死亡都是茶盏棋盘间几句听闻,铁马冰河人间壮阔都不曾与他相关,可如今生活踏踏实实落进了柴米油盐里,他才发觉生老病死的分量,才发觉千万平凡人家,各有各的奔波,各有各的惨烈。

可惜话本从没讲过这些。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
最后一点日光从院墙外抖落,景卫邑合衣躺下,像往日一样在脑海里细细描摹然思的样子,昏昏沉沉睡去。这一晚他如愿见到了他,他们并肩站在画舫里,那时他还是怀王,他还是柳相,景卫邑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和始末,只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。柳桐倚一身玉色长衫站在不远处,温润又冷清,朝他淡淡行了个礼。景卫邑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袖,却怎么也追不上他,仓促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。然而倒下的一瞬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钝痛,他骤然抬头,发现自己正在客船的船舱里,规规整整地仰躺在床上,然思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,和一个陌生男人讲话。他说话还是那样不急不缓的,但景卫邑怎么也听不清那些句子,只模模糊糊听得对方是个大夫,翻来覆去总是“节哀”,“命数”几个字眼。

景卫邑心中乱作一团,挣扎着想去问个清楚。但柳桐倚见他醒了,便将茶盏轻轻往旁边一放,示意大夫先出去,然后坐到了他的床边。

他想问的实在太多,此时竟一下噎住。然而柳桐倚仿若无事般敛着眉眼为他细细掖好被角,在他开口前便柔声说道,无事,睡罢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
柳桐倚在话的末了微微抬起眼睛看他一眼,很快又低落回去,他看见那一瞬间,他眼里的情绪打着转儿,盛得那么满,却没一点溢出来。他不由得愈发慌乱,骤然发觉他们之间其实不曾有过纵情妄谈生死的热烈——柳桐倚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平静自持,他有时会觉得他的然思就像是南方慈悲而柔软的早春,一眼望过去,总叫人挪不开眼睛。这种克制的哀愁让景卫邑沉溺其中,却也让他惶恐,害怕伸出手时就会发现,他们之间其实隔了一道望不到对岸的长河。

想到这里他愈发慌乱,磕磕绊绊站起身去抓然思的手,可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怀王府的浮廊上,柳桐倚遥遥站在那端,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样,声音缥缈的快要融进河面的雾气,却明明白白道出一句——梦里何须话江南。

在这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,那个模糊的,拼了命也抓不到的身影卷着所有苦痛炸开,这疼是陈年旧事的号角,此刻它们汹涌而至,带着隐忍多年后竞相复苏的呼啸声。景卫邑发了疯似的去找柳桐倚的身影,可怎么也动弹不得,他只好拼命蜷成一团,发出含混的呜咽声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
景卫邑猛地坐了起来。
    
       
他剧烈喘息着,看了看四周。约是五更天,空气中一片死寂,他踉跄着站起来把屋子里所有的蜡烛都点亮,才在椅子里坐下,抬手揉了一把脸,竟发觉蹭了一手的眼泪。他静静坐在那里,等那一阵心悸过去后,突然生出莫名的冲动,凑过去看那一叠信纸。蜡烛的倒影摇摇晃晃落在纸上,字迹于是洇成一滩,纷纷铺成陈年的故事。景卫邑就在这样暖融融的空气中看见这些故事飘出发黄的纸页,在他面前形成幻影。这一页上是他们的初遇,他偷偷望向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,却不知在他转身后那少年也曾回眸长长凝望过他 ; 那一页上是柳桐倚不理会他的调戏,他只顾着伤神,却没注意他的然思脸颊飞红,不知所措地别开头,手指却还无声无息牵住他的衣角。景卫邑一页一页翻过去,一点一点意识到他到底错过了多少细腻情事,他在帝王将相间过早学会了情深不寿,可生活除却无可奈何之外,也终究剥去他的固执和惶恐,他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,心底一片火烧过的空空茫茫。
        

他决定去找他。

去边关,去京城,去胡人的集市,去所有他听闻或是未曾听闻的地方。

那一年的正月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,一只归来的驼队和他在大漠深处擦肩而过。那时景卫邑迎着漫天风沙,忽的好像听到了一声折子戏,离家的男人哑着嗓子唱,何处菱歌,唤起江湖。他没听过菱歌,也没见过江南采菱的姑娘,可他见过最好的一朵紫薇花,从朝堂到市井,从对岸到身侧,满满当当开遍了他这一生。

景卫邑想到这里,嘴角便不自觉挂上了笑。

     
若君有知,余生亦当怀袖罢。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
END.
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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